作者:范东明博士,美国亚特兰大东方中医院院长
(本文谨以范东明博士的几次亲身经历回忆并缅怀恩师的培育之恩)
虽然恩师段富津先生已经仙逝近三年,但是恩师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眼前:他老人家的大医之品德、大师之风范、大家之胸襟,都对我影响至深,时常催我奋进,“努力学习、工作,为了祛除人类之病痛,为了继承和弘扬伟大的中医学而奋斗不息!”段老师的大师气度和大医风范体现在他的授课和诊治当中。
记得段老师有一次在学校的大会上表示:自己就是一位普通的老师和医生,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,千万不要称呼他为大师或者大医。这种谦和的人生态度和思想境界真是难能可贵。记得,段老师为我们本科生授课,从来都不带教案、教材、讲稿的。第一次听课的我们都感到好奇,老师怎么讲课呢?可是,讲课一旦开始,就把我们领到了对于方剂的细致入微、环环相扣、巧妙配伍的境界中了……那位穿着一件白服,上衣兜里夹着一个麦克风,讲起课来抑扬顿挫、旁征博引、娓娓道来、引人入胜的高大形象就永远刻在了我的脑海中,终生难忘。这是代表当代中医的高大伟岸的形象!这是中医圣火熊熊燃烧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!
记得第一次上课,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,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将承担我们《方剂学》这门课程的教学任务,希望大家背诵每一首要求背诵方剂的方歌、君臣佐使(配伍)、主治、功效以及用法……剖析每一首方剂配伍的时候,更是用浅显易懂、生动的语言来达到最佳授课效果。在听课过程中,同学们都静气凝神聆听着,只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错过段老师的一句话,甚至整个偌大的阶梯教室只回荡着老师的讲课声,同学们仿佛被老师带入一个风景优美的境地。何为引人入胜?这就是真正的引人入胜。每次解析一首方剂,都好像把大家带进中医学的神圣殿堂,令大家流连忘返……比如,老师在讲授医圣张仲景的大承气汤的时候说,大黄号称将军,具斩关夺门、冲墙倒壁之功,配伍咸寒之芒硝、行气破滞之厚朴枳实,泻下有助于行气,行气有助于泻下通便,相得益彰,互相促进,燥屎得下,大便得通,阳明腑实之证自除矣。段老师在讲解过程中,引经据典,《内经》和《伤寒》原文与主治、功效、配伍环环相扣,结合老师治疗挽救危重病人的一则医案为例,更加提高了我们的学习兴趣和热情,进而使我们对于中医学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!
段老师一生治愈屡起沉疴痼疾顽症,曾经常常教诲我们这些弟子,一定要早临床实践,多看病人。在临床开方的时候,一定要抓住病人的主要病症所在,准确确诊的基础上,进行组方用药的时候,更要注重君臣佐使的配伍,抓住了主要问题,才能够准确地选择君药,而且君药一定要写在第一位的位置,依次序开药组方。并强调尽量不要开大方,一般老师用药不会超过十二味药的,很多时候都是十味药以下,有时候一方仅几味药就解决问题了。例如,当年随师出诊的时候,曾经有一位失眠的病人,段老师诊断为栀子豉汤证,只用栀子和淡豆豉两味药,病人去药局划价之后,又返回来,小声问我,这药咋这么便宜呀?记得好像只有一两元钱,意思是这么便宜的药能行吗?我叮嘱病人,按照老师的要求服药吧。过两天,这位病人回来复诊的时候,高高兴兴地说,段先生的这个小方治愈了她多年的失眠,太感动也太高兴啦!段老师运用经方治愈的诸如此类的疑难病例不胜枚举……
段老师是中医大家,可是并不排斥科学实验。记得一九九五年,因为在临床上看到老师治愈了无数的疑难病症,我对胸痹心痛很感兴趣,准备总结恩师治疗胸痹心痛的经验。因为我当初非常喜欢中医临床实践这一块,所以不想做实验研究。段老师就开导我说:“实验研究可以作为方剂有效性的佐证嘛,可以尝试一下。”后来,我按照老师的指导,顺利完成了《段富津教授治疗胸痹临床经验的研究》博士论文,并且运用实验研究,佐证了其中的一些方剂具有明显改善心电图并且降脂作用非常明显……段老师这种包容的人生态度、尊重科学的精神让我终生难忘!
我是非常幸运的学生,能够在读本科的时候有幸听段老师讲授《方剂学》,更加有幸,能够跟随恩师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,随老师听课多次,跟随老师侍诊八年,深深地感受到,跟随一位真正的名家、大家学习是多么的重要啊!
时至今日,仍然常常回忆起那些在恩师身边的情景:出诊、听课、集体备课、耳提面命、谆谆教诲、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……还常常回忆起,恩师在病重期间,我回国探望他老人家的情景,他领着我在他的书房查找资料,精益求精的精神无时无刻不在鼓舞着我!即使是缠绵病榻,靠别人搀扶才能坐起来,段老师还在批改着师弟师妹们的毕业论文的视频,让我哽咽落泪……
我的恩师段富津先生影响的不仅仅是我自己,同时也影响了很多弟子们。恩师虽然离开了我们,但他老人家却留给了我们一种精神——真正的大医、大师之精神!这种精神将会永远激励着我们中医界的后辈,为继承弘扬伟大的中医学而努力前进……